……
欧阳家的清晨从一泡早茶开始。
张铭伸着懒腰走进客厅，他在这座宅邸住了有三四天了，也逐渐熟悉了欧阳家日常的节奏规律，比如欧阳元清的——只要起得足够早，你就能在客厅喝上他老人家亲自为你泡的一杯早茶，这是每日例行，雷打不动的习惯。
“早上好啊！当家的。”张铭一往如常地打招呼。
“张少侠！来来，坐！喝茶喝茶——”欧阳元清十分热情地招待他这位‘贵客’。“……少侠这两日可睡得习惯？若有何不适的话，大可同鄙人或者管家提及，即刻有人替你安排！”
“别！当家的客气了！床很舒服，在下每晚都睡得很香！无可挑剔……就怕在下死皮赖脸地住久了，扰了贵府的安宁……”
“哈哈！哪里的话，少侠是我欧阳家的恩人，只要您乐意！想住多久就住多久！”
“哎哟！那可先行谢过当家了！来，在下敬茶一杯！”
“哪里哪里~，请！”欧阳元清也是体面人，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，张铭自是知道这一点才有些肆无忌惮地开口。实际他并不需要在此住多久，只要这两天身体状态调整回来，再置备些新的行旅用具，他就该上路了……别看他表面吊儿郎当的，也是有任务在身的人！
这时候，欧阳惜阴两姐弟走了进来……
今天的欧阳惜阴又换上了一套知性十足的对襟襦裙，浅黄色的叶纹均匀地铺在长裙上，对襟的衣领之间依旧是那对柔美的锁骨，相较于上次而言，是更能够衬托女性的儒雅气质的打扮，就连额前的花钿也换了造型，三片红花点映在中分的美人尖下，与衣裙无比相称。
“诶？张先生也在！”欧阳惜阴欢欣地招招手，踩着细碎的步子快速走上前来。
“少侠大人！早安。”欧阳黎明跟在姐姐身后。
“早上好啊！大小姐，小公子……”张铭放下茶杯，面带微笑地回复道，这两天相处下来，他同这三个也算是熟识了不少，那个欧阳黎明且不论，自幼爱好习武的欧阳少明，还有他们的姐姐欧阳惜阴都挺喜欢他的，他也时常教他们姐弟一些东西，像是练拳、像是针线活——虽然有些不可思议，但确实从很久以前开始，张铭自己的衣服穿坏了都是靠自己缝补的，所以针线活多少会点——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他们姐弟三人的大哥一样，而且这些弟妹还意外地挺黏人的……
……
“爹爹，那我和黎明去买东西咯！”欧阳惜阴提着菜篮子站在门口招了招手，欧阳黎明则跟在姐姐身后，回首微笑着点头，优雅贤淑……
欧阳元清笑着挥了挥手，示意让他们快去快回。
张铭坐在椅子上默默喝茶，偶尔抓起两块点心啃着吃，顺手撕下一角给肆无忌惮地在桌上乱窜的松鼠——这只小玩意，在主人临走前突然闻到桌上的馅饼香味，于是便自顾自地跑出来跟桌旁的青年抢食物……
“好好，不跟你抢，全给你行了吧？”松鼠眼睛一亮，尖耳一动，瞬间满足地扑进盘子里大摇大摆地抱走一块朥饼，沿着桌腿爬下去了……真不知道这么油腻的东西她是怎么吃下去的，一只素食动物的口味怎么会那么重呢？
“张少侠有甚疑惑吗？”欧阳元清回头时正好错过了糯米这一迅捷的小物体。
“没什么！”张铭答道。“话说起来，大当家的三公子，昨晚可是跟在下聊了不少精怪神话，看上去颇好读些白文小说之类的读物，而且写得一手好书法……大当家的，教子有方啊！哈哈哈……”
“哪里哪里，张少侠抬举了！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生活，鄙人无非是任其自由发展罢了，无个甚么‘有方’。”欧阳元清面色无奈地笑了笑。
“……五年！”张铭突然开口道。
“嗯？张少侠……”
“只要有天赋，能静心，一个人只要五年的时间就足以练得如此……在下觉得三公子确有这个天赋，是可造之材！而且，大小姐也好，二公子也罢，同他们比起来，三公子的才华之出众，远甚于一般人呐……”张铭放下茶杯，顿了一会儿，“大当家的，在下有话，不知当不当讲……”
欧阳元清的脸色明显认真起来，他正襟危坐，放下茶杯，抚平了大腿上衣服的褶皱。
“……张少侠想说什么，鄙人姑且察觉到了，只是、为什么？知道这个答案对张少侠来说有何意义么？”
“您回答我，我回答您。”
欧阳元清深吸了一口气，低着头想了许久，最后认命一般地感叹，“……不错！鄙人膝下，原只有一双儿女！”
“那么三公子……欧阳黎明，是您给起的名字吗？”张铭睁大了眼，追问。
“不错。”欧阳元清神色疲惫，不再俊然，回答声有气无力。“黎明是鄙人后来收养的养子，不、准确地说是我家夫人收养的孩子……起初收养他时，为了寻找他的家人，就没想过起名予他，后来内子说，如果连平时称呼的名字都没有，这孩子也未免太过可怜——于是，鄙人便给起了个‘黎明’二字……”
“……”张铭沉默了好久，“这么说，夫人她已经……”
“正是，内子身体一直不是很好，尤其在收养黎明之后，她便一病不起，就连平时也需要专人无时不刻地照料起居饮食，病变之突然，仿佛染上了诅咒……”
张铭看着欧阳元清的双眼，有那么一瞬间，他仿佛看到了名为绝望的深渊，以及那股深藏于内心深处的恶念，于冥冥中悄然浮现，转瞬即逝。
“大当家的……”张铭含糊地开了开口。“算了……在下看得出来，您是个好父亲！否则两位令郎当时也不会拼了命地也想去救您，在下虽然只是遭难卷入纷争，但这点事儿、还是可以确认的！所以反过来，相信在您眼中，不论血缘上是或不是，他们三个都是您最珍贵的宝物吧！”
“……”欧阳元清看着他真诚的眼神，不由得眼前模糊了一片，许久才郑重地点了点头，道：“谢谢！”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，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欣慰的笑意。
“恕在下失礼了！以茶代酒自罚一杯！”张铭举起茶杯，毕恭毕敬地豪饮而尽。
“张少侠言重了，不过是些旧事，不足挂齿，何来失礼一说？”欧阳元清举杯同饮。“……只是鄙人还存疑惑，能够在如此短时间内便察觉到这般，张少侠果然是机敏过人！只是为什么？鄙人却并无头绪，愣是妄猜不到。”
“嘿嘿，也是为了区区小事儿，不足挂齿！在下起初只想确定一些事情，并无恶意！而且现在已没必要了……人活着，就是为了能活得幸福，能达到这点，损失些真实又何妨？”
与此同时，林山匆匆忙地跑到客厅门口，因为脚尖别到了门槛，一头撞到了门上，“嘭”地一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。
“……老爷！外面、外面好多人！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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